师妹今天咳血了吗 NPH - 40.世间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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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琸视线落在二人相牵的手上,面上虽未带什么情绪,长袖之下的扇骨却已被他捏碎。
    不过,他自然不想给慕雪窈带来麻烦,也没有流露半点感情,只从容与她擦肩而过,与一旁的宾客交谈起来。
    虽是宴席丰盛,慕雪窈却因为担心晏娘子的事情,没怎么动筷。江清言看出了她有心事,等了一会,才关切问询道:“窈窈可是有心事?”
    “没有……只是下山许久,有些挂念师姐师兄。”慕雪窈含糊寻了个借口。
    江清言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绕至耳后,温声道:“那等看完大夫,我们便回明华山。”
    “好。”慕雪窈对他柔柔一笑。
    心下却有些烦恼,本想多在外玩乐些时日,可眼下血蛊发作在即……等回明华山,得用什么借口同师父告假呢?
    待陆家满月宴结束后,江清言与慕雪窈乘坐叶琸来时的马车,一道来到叶琸的医馆。
    叶琸将二人领进门来,令江清言在外等候:“劳烦江公子在此等候,我要为慕姑娘看诊。”
    “可……”江清言眉头微皱,不免有些担心。
    叶琸见他面露忧色,猜到他对雪儿定然是珍惜得很,想到雪儿待他特别,心下愈加不忿,刻意沉下脸色,言语里已有了几分怒意:“江少侠是怀疑我鬼医的名声?还是觉得我会对你这漂亮的小师妹欲图不轨?”
    “我并无此意。”江清言连忙解释。
    “并无此意,又是什么意思?”叶琸冷笑一声,抬高了声音,”你既不愿叶某相看,那便请带着这位姑娘离开吧。”叶琸大袖一拂,不屑地背过身去,已是在赶人。
    慕雪窈却又在此时剧烈的咳嗽起来,眼眶泛红,洁白的手帕上也染了血。
    江清言看着,心中担忧不已,连忙同叶琸拱手致歉,态度分在诚恳:“是清言失言,在此向叶先生请罪,麻烦叶先生为我师妹相看诊治。”
    “哼。”叶琸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再赶人,只是掀开帘子走进房内,末了又补了句,“进来吧,姑娘。”
    慕雪窈推着轮椅跟了过去,叶琸将房门掩上,见到慕雪窈,先前那般的气恼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含着笑迎了上来:“雪儿。”
    “晏娘子呢?”慕雪窈问。
    叶琸知道她担心晏娘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反手按下花瓶下的机关,一阵细微的响动后,一道暗门就出现在摆烂琳琅珍宝的博古架后头。
    “晏娘子在隔壁间,红袖在照顾她。”叶琸道。
    “好。”慕雪窈走下轮椅,穿过暗门,便来到一处小院。
    院中小门虚掩着,她推门进来,便看到红袖在给晏娘子上药。她伤得很重,身上好几道刀伤,面色也苍白如纸。
    “慕妹妹来了。”红袖朝她点头示意,上完药后,收起散乱药瓶和绷带,掩上门扉退了出去,“我出去一会,你们在这聊吧。”
    “你此去定州,为何受伤?”慕雪窈看向坐在塌上的晏娘子,自是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事情。
    她清楚她的武功,知道杀慕容羡于她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而她没有杀,定然是因为伤得很重。
    晏娘子冷笑一声,回想到她在定州所见,指甲嵌进肉里,掌心立刻就见了血。
    “那定州的老畜生竟在地窖中圈养了十几个小姑娘,与他那几个牲口儿子一同淫乐……他身边高手不少,我一气之下,没能藏住行踪,便将他们全都杀了。”她咬牙切齿,浑身都在发抖。
    慕雪窈虽未亲眼所见,但听晏娘子所言,定然是人间炼狱,眉心不由微微蹙起:“是我也会如此。”
    “你知道我为何这般恨男人?”晏娘子却又忽道。
    慕雪窈知道她有话要说,只是微微颔首,并不言语。
    已过黄昏,残阳似血,映在晏娘子从容恬静的侧脸。
    她缓缓启唇,寂静中,像是说起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十五岁时,我那畜生爹想玷污我,再将我卖去妓院换些赌本。但他没能得逞,因为在那之前,他已被我杀了……我娘撞见时,见他还有口气,竟从我手中抢过刀,又在他身上连捅了几刀。待那畜生的血染红了我娘的衣衫,她却忽然抱住我说,人是她杀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杀人之事自然是瞒不住的,不知是谁报了官,我娘替我顶罪,在大牢里,她握着我的手说,燕燕,我这一辈子已是无望,你要好好活着……”
    “她软弱了一辈子,从不敢反抗那个畜生,最后却为了我顶罪,在大牢里自尽——她做错了什么呢?软弱又有什么错?难道所有的罪责不该归在那畜生头上么?”
    “我真傻啊,那时竟连我都觉得母亲软弱,可她分明只是为了从那畜生手中保护我。”
    “你看这世道真奇怪,明明所有的罪责都该害人的畜生承担,他们首先想到的,却是受害者如何,就连那时的我都觉得……母亲太过软弱了。”
    晏解语的情绪有些激动,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会才有继续开口:“后来,我遇到了我师父,她是个女尼,慈悲心肠,授我武功,为我取名‘解语’,教导我为人处世的道理。”
    她笑了笑,似乎想起了快乐的时光,眼前却又是深邃至极的悲凉。
    “我想那大抵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了,山下卖豆花的阿姐很喜欢我,将我当做亲妹妹看待,她教我绣花、教我做傀儡小人,后来她却死了。”
    “她怀胎叁月,她丈夫却对她施暴……等送到大夫那里时,已经是一尸两命。”
    “官府抓了她丈夫,却因他是酒后失手,只判他监禁叁年——我不甘心,所以后来,我杀了她丈夫,也与师父也彻底决裂。”
    “师父曾与我说人性之善恶,与是男是女无关,恶人有男也有女。我曾以为,师父说的的确有理。”
    “可后来我所见,却又让我明白,这吃人的制度下,男人自古以来便拥有一切,即便他们中有善有恶,可他们作的恶,可远比女子来的多得多……而他们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是错误的,甚至以咀嚼女子的苦难与血肉为乐……”
    她声音中的哽咽渐止,看向慕雪窈嫣然一笑,音色又是一片清明:“所以——既是这世道改变不了,那我便来做这与世道抗衡的恶人。”
    她的声音很轻松,可慕雪窈却清楚,她走到这所经历的每一步,都背负着女子的苦难和血泪。
    她所见太多,心中积蓄的太多,即便杀戮也抹消不了的痛苦,也从未与人倾诉过这些。
    杀人如麻,罪孽深重。
    可她却觉得,晏娘子她不仅在杀人,也在救人。
    若是这世间女子的苦难唯有用杀戮才能获得片刻的救赎,那她便会为这些女子,一直杀下去。
    而她又该如何帮助她?
    慕雪窈握住她的手缓慢而坚定道:“清姨告诉我,这世间女子的苦难,凭一己之力是难以改变的。”
    “可晏娘子,我觉得你所做,却并非徒劳无功。你改变不了世道,却可以改变人心。”她想到茶座上那据理力争的女刀客,还有那出言附和她的小姑娘,不由露出了笑容:“会有女子因你清醒,因你独立,因你试着掌握自己的命运……她们不会再顺从这世道,而是去抗争、去战斗。”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弦月已出,月凉如水。
    心绪起落,血蛊又在体内躁动,幽蓝的月色之下,慕雪窈浅墨色的眸子竟缓缓变为暗红色。
    “你好好休息,今夜,我会去杀了慕容羡。”
    声音很轻很柔,也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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