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科观察病历 - 第197页
赵彬忍不住问司机:“现在不是都要求火葬吗?他们还能土葬?”
司机回答:“他们自己葬在自己地里,用自己的地,政府不会管的。”
赵彬不再多问,也怕自己说错了话。
走的时候,“师爷”正在指挥家属给死者换寿衣。家属问是否需要把身上的脏污清理了。
师爷忙制止:“不能,不能。这人死了以后,身上的东西就不能再动了。都得带上。她身上这个衣服都不要脱下来,直接穿上衣服。”
于是病人就这么带着一身的屎尿穿上了睡衣。
赵彬不敢说太多,他多少感到有些荒诞。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让他仿佛置身一个怪异的讽刺电影。他们走到院门口,里面又传来奏乐的声音。他们回头看看,一大家人,二三十个,聚集在一起,口罩都没遮住鼻子,吹奏的人卖力往外喷着唾沫。这样的场景,在这个特殊时期格外瘆人。
“哎,这要不要报给村政府还是乡里县里疾控中心啊。”护士问。
赵彬叹了口气:“村里来了不少人……我去提醒下他儿子,待会儿我们回去路上,走到那边村委会,给村里送个消息提醒提醒。”
赵彬一直等到了三月底,离四月就5天时间,才等到谢晓东回来。他累得半死,交出住院总的工作。可惜现在情况紧张,他只能回去休一天假,回来还要继续上正常班,剩下的休假时间像谢晓东一样先存着——虽然根本不知道哪天才能兑现这些休假时间。
他早上交了班,直接叫了个网约车坐回去。在车上稍微睡了一觉,准备精神十足回去找罗铭遥。
今天很不巧,又是罗铭遥值班的日子,赵彬想着白天就去科室看他,和他一起吃个中午饭。吃个食堂盒饭也行啊,那么久没看到人了,他想得心里都闷得慌了。再见不到人,估计他要回家怒吼了。
他在C大附院门口下了车,想到待会儿要给罗铭遥一个惊喜,心情愉悦起来,脚步也轻快许多。
他本来想从以往急诊科的侧门进去,结果门口就被保安拦住,问他干什么。
“进去找人的。”赵彬回答。
保安挥手让他走开:“这里只急诊病人出入,其他人,家属、看门诊的,都走医院正门进去。”
赵彬忙说:“我也是医院里医生,就是急诊科的,我找同事说个事情。”
保安瞥了他一眼,说:“医生都知道专用通道,你编。”
赵彬无奈地找了一下,衣服包里也没有自己证件。想打电话让急诊科的同事来帮忙说一下,又不知道谁在上班,说多了还怕自己和罗铭遥的事情暴露。他向保安解释:“我是半年前调到分院去了,这几个月都没回来,不知道员工通道在哪里。我现在就是找科室同事交代个事情,才过来的。”
保安理都不理他,让他自己走正门通道去。
于是赵彬只能绕了半圈,到医院正门口去登记入内。现在病人多了,进入医院就是扫码登记,只有不会使用微信的老年人才纸笔登记。赵彬摆弄了一会儿,填下自己的个人信息、近期是否去过外地、近期是否有呼吸道症状和拜访事由等。填完以后,出示给正门保安,才被准许入内。
赵彬像以往一样准备绕去工作人员电梯,又被拦住,没有工牌不让进员工通道。赵彬去青北院区以后,换了青北院区的工牌,早把本部的工牌收拾起来了,今天又没回家,根本拿不出工牌。拿出自己是青北院区的说辞也不管用。他也知道这段时间各方面管理严格,保安是尽职尽责,自己没什么好苛责,因此虽然心里极度烦躁,也只能绕回到住院部大电梯,排着队等电梯上楼。
和一堆病人挤着电梯上到呼吸科楼层,一出来,又被拦住,登记。听说赵彬不是病人家属,赵彬又拿不出来工作证,守在门口的小护士就不让进。赵彬不好说自己是罗铭遥家属,只说是找他有事,小护士非常不信任地表示现在有事都在微信通知,没必要到医院里来。
赵彬接连受阻,心情极差,马上就拿出电话,要打给罗铭遥,让他出来接。
小护士冷冷地提醒他:“非常时期,我们主任都不来科室的,你还不是我们科的人,又不是医院来人检查,你能有什么重要事情?你非要进去,我就只有联系院办了。”
赵彬被呛得脾气都熄了。他就站在呼吸科门口,和罗铭遥几步之遥,却没办法过去见他。他焦急却又无奈。他来回踱了几步,难受地抓了抓头,又看了下手机。他深知护士说的这些是完全正确的,这样的特殊时期,他不可能此时违反规定,也不可能为难护士。他最终只能选择放弃。
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查房的医生从病房往办公室走回。他顿了顿脚步,想看能不能见到罗铭遥,结果回头一看,走过来医生全部穿着防护服,根本看不到脸。带队查房的二线走在前面,后面跟着7个医生,都在认真听二线只是,穿上防护服像大型玩偶一样,笨拙地走过,还边走边点头。只是看过一眼,他也觉得好笑,自嘲地摇摇头,准备离开。
电梯到了,他走进电梯,回头,最后一眼不经意地瞥过去,刚好看到走在后面医生的背后,防护服的背上写着医生的名字——罗铭遥。
那一瞬间,他差点就要冲出电梯,但他脚步刚动,电梯门就在他面前关上了。他立伸手去按电梯开门键,但电梯门已经合拢,电梯开始下行,按键也没用。电梯里其他人对他一阵抱怨:“干什么啊,你自己坐到一楼再上去啊。耽误大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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