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踪 - 第八章 大雷音山

    十天之后的天明时分，六识带着陆正穿行在一片浓密阴暗的林子，此时陆正已经不再被六识拽在手里，而是跟在他的身后。此时在六识手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插着烤好的麝兽肉块的树枝。虽然树林之中，藤萝密布，不见天日，但是随着六识经过，前方的所有草木都纷纷向左右两边倒下，再他们经过之后才纷纷重新挺直起来。

    六识飘然而过，不时还拿起树枝上的烤肉咬上一口，咀嚼有声。陆正跟在后面，一边眼见六识令草木拜倒的法力，一方面又对六识吃烤肉时吧夸张的吧唧嘴巴的声音感到无比的厌恶，忍不住想要将老师李仪教给他的饮食之礼跟他好好说一遍。

    自从十天前，六识逼着他烤肉之后，陆正才知道原来这种野兽叫做麝兽，是天地之间十分难得的珍禽异兽，以天地之间的灵芝异草为食，十分罕见。因为常年食用各种灵芝异草，所以这种野兽的血肉之中能够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气，而且体内能够凝结出一颗香珠，就是被六识掏出来吃掉的那块血呼啦的东西。

    六识对陆正提及，这麝兽体内结出的香珠功效十分奇特，具有极强的安神之用，以他的妖身，吞下之后，就可以直接吸收利用，增强他的神识。六识说到此，又说到妖身的种种好处，天地之间的任何灵物，只要他将之吞入腹中消化，就能够获得其灵效，而不必如修行人一般。想要获得灵物之效用，还要通过炼制、行功运化等等复杂过程。

    六识对陆正说这些，自然不是想教陆正什么，而是以此故意讽刺陆正罢了。却没想到陆正直接顶了一句：“听说你曾经是修行人，现在变成了半人不妖，你要真的那么以妖身为荣，就不必来这么对我夸耀，如此刻意强调，只会让我觉得你很心虚！另外，想吃烤肉的话。就不要多废话来打扰。请你到一边去，你现在的这副尊荣很影响我的心情，我的心情不好，烤出的肉很难吃。就不要怪我！”

    六识没想到这傻小子也会有这样牙尖嘴利的时候。冷不防被噎了半天。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良久才反应过来，道：“小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陆正头也不抬的道：“我的名字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叫你到一边去，怎么还不去？赶紧的，去远一点！”

    六识气极，举起拳头要打，陆正昂着头目光倔强的迎了上去，道：“你敢再动我一下，你就自己来烤，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再替你烤肉！”说着，将手中插着麝兽肉块的树枝尽数丢在了地上。

    六识拳头举了半天，眼中凶光连闪，但陆正丝毫不惧，跟他对视了起来。最终六识想了想，冷笑了几声，说出几句撑面子的威吓之语，转身走到一边坐下休息了。哪知道刚一坐下，就听见陆正大喊：“再远点，还能闻到你那一身臭味，影响我掌握火候！”

    六识一咬牙，又起身转过一棵树背后坐下了，陆正才没有继续轰他。刚一坐稳，黑甲就在六识的神识之中发出啧啧啧的声音，道：“真不愧是从来没有过肉身的，不知道天地万物的滋味，一块肉就能把你憋屈成这样”。

    六识被陆正激得愤怒难耐，没想到黑甲又来惹自己，当即一挥手，就把身边的一棵大树斩断，在神识之中冲着黑甲吼道：“你这是嫉妒我能吃上这么好吃的肉！”

    远处陆正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给我安静点，这么吵，让我怎么烤肉！”六识顿时一阵胸闷。

    在密林之中走了半个时辰，六识把捏在手上的肉全部吃完了，砸吧砸吧嘴，冲着身后的陆正道：“你小子果然有些门道，改用结果子的树劈成柴火来烤，烤熟之后刷上蜂蜜，这肉的确更加好吃！”

    陆正脸上忍不住闪过一抹得意，没有搭话。原来陆正得知荒未央没死之后，对这妖物的恨意也没有那么强烈了。虽然是被逼着烤肉，但他特并不十分排斥。知道自己跑不了，心里还是不大愿意跟这妖物接近，但是白衣人师父又嘱咐了自己尽量让那妖物产生不忍杀自己的念头，以保全自己，那就干脆将心思全放在了烤肉上。他做事向来尽心，力求精益求精，尤其是在吃这件事上，完全继承了老师李仪的风范，再好吃的东西，也绝不一味的重复，反而更要求新求变，花样翻新。

    因此这几天来，他有时候是改用不同的火候，有时候是让那妖物采集来野果挤成果汁淋在烤肉上，有时候是叫六识找来果树用法力劈开烘干之后用来烤肉等等，反正是想出各种法子来改变烤肉的味道，让六识看得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忽然，随着前方的两棵树向两边一倒，无数光明涌入，原来他们已经走出了林子。这么多天以来，这一人一妖，互不知名，走了一路，除了在烤肉的时候说上几句话，其他的时候都是一句废话没有。那妖物带着他上路，他竟然也一句都没有问过究竟要去哪里。他心里想，反正到哪儿去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不如就好好烤自己的肉，爱去哪儿去哪儿，哪怕就是去了断慈山，也不过一死而已。他最近总是入定于无我之境，既然无我，又何来我之生死！渐渐地心中对生死有一种十分淡然的态度。

    那妖物当先一步跨出林子，道：“我们到了！”

    陆正跟在后面走出，还没看清前方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便听见半空之中一声炸雷响起。这一声炸雷十分奇特，炸开之后，四面回响，嗡然好似巨钟敲响一般。

    陆正心中讶异，这是到了什么地方？抬眼一看。只见前方有一座巍峨大山耸立眼前，山形奇特，云遮雾绕，如扣在地上的一口巨钟一般。而最为奇特者，在山顶上空约百丈之高，有一大片五色祥云覆盖其上，云层静止不散，内中电光闪烁，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一道雷电降下，直接劈在山顶之上。如击巨钟般。大山发出嗡然之声。

    围绕此山十里开外，群山连绵起伏，如围障屏风将此山包围，那钟声响起之后。振动四周之山回应。发出更大共鸣之声。随着雷音振动之后。随即山顶五色云盖之中便有一阵雨水洒下，飘飘扬扬，在阳光之中闪烁出五色变化。随风飘散而去，不知落在何方。

    雷音法雨过后，便从山中传来无数诵经诵咒之声，陆正听得分明，其中有好多咒语都是苦行僧教过他的，而还有不少是他没有学过的，但此时听在耳内却是过耳成诵，一下子就记住了。

    眼见此景，陆正不由疑惑，这里就是断慈山吗？怎么看情形更像是一处佛门道场呢？一旁的六识看陆正露出惊讶之色，这些天来他不断受到陆正呼喝，此时见他讶异，居然有一丝得意，道：“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给你猜三次机会？”

    陆正白了他一眼，道：“爱说不说，我不猜！你的脸都烧化成这样了，就别笑了，想吓死人吗？”

    六识顿时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心道，老子不跟这小子一般见识，他这是故意要激怒我，好让老子杀了他，免得为老子烤肉，老子偏不上他当，让他永远为老子烤肉吃。这么想着，好容易缓过一口气，道：“小子，孤陋寡闻了吧，这是佛门十一山之中的大雷音山，上面就是法雨寺，你听说过吗？”

    陆正当然听过这大雷音山法雨寺的名字，而且还知道法雨寺的驻山大师叫做顿悟空灵，乃是修行界十大神通高手之中排名第八的人物，就在天宗宗主渊无咎的排名之后，当初在日月庐的时候，心儿曾经对他讲过，但心儿也没来过大雷音山却没有对他讲大雷音山的情况！

    陆正倒吸了口凉气，望着远处五色祥云笼罩，被云雾缭绕的大山，那雷音以及那五色彩雨其实早就昭示了这就是大雷音山法雨寺，但他仍有些不敢置信，惊道：“这就是大雷音山法雨寺所在的大雷音山？佛门十山之中最靠近佛山的大雷音山？这怎么可能，你带我来这儿是想做什么，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怕佛门中人吗？”

    六识不答，而是一拉陆正的手，身形一晃，就带着他来到了那座扣钟一样的大山之下。直到山下，陆正才觉得这山比远望的时候可要高得多了，而且四周气息灵动，荡漾一股极强的生机，让他浑身感觉异常的舒服。而且就在六识和他落地的刹那，刚才一道天雷劈下，大山轰鸣，四方响应，随即法雨飘下，落在陆正的身上。

    身处其中，陆正才发觉这雷音虽响却一点儿也不吵闹，而且能够传入形神之中，震动百骸诸窍，令人元神清明，心念警醒，细细体察，竟有一种持光明咒的效果。莫非这便是天地之间的佛音？陆正暗暗想到。

    而那五色彩雨落下之时，虽然只有几点落在身上，但是陆正顿觉爽然，肉身内外好像被九天之泉冲洗过一般的清洁，而心灵则变得无比的宁静祥和，没有一丝烦躁之感，好像所有的疲倦和烦恼都消失无踪了。

    这雷音法雨竟然还有这样的灵效，陆正赞叹的同时，不由想起苦行僧，忍不住正要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却听见六识哼的一声，原来那雷音入耳让他眉头紧锁，身形幻化数次，似乎是在抵抗雷音对他形成的伤害。而法雨沾上其身，却化作了点点的火焰，被他手中冒出的黑气扑灭。

    看来这雷音法雨对这妖物有克制之功，但这妖物为什么还要带自己来这儿呢？陆正疑惑之间，六识已经抬步上前，看样子要上山了。陆正心道，虽然不明这妖物的意图，但既然到了佛门之地，总比到了断慈山要好说不定便有自己的脱身之机，当即跟了上去。

    这一跟才发现，原来眼前是一堵光溜溜的山壁，有无数雾气流动变化，却是上山无路，看来这妖物是带自己走错地方了，来到大雷音山的后山了。想想也对，这妖物也只敢从后山偷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