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踪 - 第四十七章 云叶尊者

    当风吹过这僧人的衣袂，发出‘扑扑’之声，当这僧人的脚步在这小山上走动，鞋子发出与沙粒摩擦的声音，还有僧人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周身的种种声音渐渐在陆正心中勾勒出了僧人的面容。

    这是一个身形瘦小的老僧，和顿悟空灵十分相像，也有两道雪白的长眉垂下，但他的身形相比顿悟空灵倒是显得有些高大了，而白色的长眉则要比顿悟空灵短一半。这老僧身穿一身十分简单的灰白的僧袍，手中拿着一串念珠，面目流露和蔼之气，一双眼睛却明亮无比，仿佛能看穿这世上所有的污浊，跟他衰老的面貌显得格格不入。

    而陆正之所以会被吓一跳，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僧人是他认识的。来的不是别人，竟然就是当初在日月庐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僧人，苦行僧八苦大和尚的师父，创出金刚神通，在佛门有金刚神之誉的云叶尊者。

    这一下实在是太过意外，陆正认出云叶尊者之时，当即心中一松，几乎立即下意识就要从七情心的定境之中出来与云叶尊者相见，当初在日月庐中的时候，云叶尊者与他一番对谈，让他感悟良多，加上他又是苦行僧的师父的缘故，对他更是有一番别样的亲近。既然这位前辈已经到了自己的眼前，怎么能不立即上前拜见呢？

    但就在他想要动身的刹那之间，陆正忽然想起自己可是在躲避来追踪自己的人。即便对方是云叶尊者，那他跟踪自己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有些不敬。自己还是看清楚情况再说吧，大不了到时候再老实向云叶尊者禀明，然后赔罪就好。

    这一下没动，冷静下来之后，陆正心里顿时起了疑云，云叶尊者怎么会出现在此呢？看这样子分明是跟着自己而来的。难道他是知道了自己上过大雷音山，所以追来了？但是不对啊，自己离开大雷音山之后就立即用各种潜行匿迹的办法赶了三天的路，按照白衣人师父的吩咐，尽往不好走的路走。他怎么会还能跟在自己的后面？这分明是有意追踪自己啊！

    一念至此。陆正心中一冷。这云叶尊者的行迹太过诡异了。

    就在这时候，只听一阵呵呵笑声传来，原来是云叶尊者在小山上来回转了几步，似乎是找不到陆正。便开口笑了几声道：“陆正小施主。怎么不认得贫僧了吗？为何避而不见。呵呵。当初你与贫僧只在心相之中相见，应该是见过贫僧的容貌的吧，难道一别经年。小施主已经忘了贫僧了吗？即便是忘记了贫僧，不知道小施主还记不记得当初的金波罗花呢！”

    他一边说着，眉眼含着笑意，让人看不出有半分歹意，陆正不由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来。只听云叶尊者继续道：“老僧刚从大雷音山而来，听闻驻山顿悟空灵大师言及小施主方才离开不久，于是一路追赶而来。之前小施主在玄都山被妖物掳走之事，贫僧已经有所听闻。想不到小施主却现身在了大雷音山，想必小施主已经从那妖物手中脱险，真是可喜可贺。贫僧追来是有一事相告，乃是与贫僧的弟子八苦有关，还请小施主不要多疑，现身一见吧！”

    陆正入于七情心定境之中，听得云叶尊者这样说，不由心中微动，喜意随生，心道，自己猜的不错，云叶尊者果然是从顿悟空灵大师那儿得知了自己的消息，他一路赶来也不是故意追踪自己别有所图，而是为了告知自己关于大和尚的事情，那这一切都讲得通了，至于自己的潜行术嘛，云叶尊者号称金刚神，又是八苦和尚的师父，自己的区区伎俩自然瞒不过他。想到此，陆正几乎已经相信了云叶尊者，想要现身与他相见，并赔礼道歉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白衣人道：“千万不可相信，他正在用心念之力感应万物，全力搜寻你的藏身之地。我也不能与你多说话，只怕被他发觉异常。”

    陆正一听，顿时吓的不敢再动，但仔细感应之下，并不觉得有什么心念力。正疑惑间，白衣人师父又解释道：“心念与神识不同，是不会触动你，这和尚神通高明，你不要被他影响了。你只要心念浮动与周围万物之声不谐，他也能发现你。你要记得，不管他说什么，你都要无动于衷，当作他是骗你的！”

    陆正听了这话，当即更加小心收敛心意，同时随声入观，注意着云叶尊者一举一动，只见云叶尊者在小山上不停地转动身形，眼睛却是闭着的，看样子似乎真的是在感应整座无名小山。

    没多久，云叶尊者便皱起了眉头，又是呵呵一笑道：“小施主，莫非你是怀疑贫僧是其他妖物假扮的不成？刚才贫僧不是对你说起日月庐中之事了吗，贫僧还记得当日与小施主说的一些话，贫僧现在就说给你听，好让小施主能够分辨真伪。

    贫僧记得，当日贫僧对小施主说的第一句话是因为见到小施主手中握着的两件东西，一件是竹手杖，一件是马缰绳，而当时小施主目不能视，需要此二物助行，于是贫僧便对你说，‘小施主既然手握天地，何故还出声叹息’，贫僧还记得小施主当时说的第一句话是……”

    陆正听得云叶尊者将当日两人的对话一一说来，这和尚修为高绝，虽然已经隔了数年，但是复述出来，却是一字不差，让陆正不禁回想起了当时在日月庐中的情景。当年他独坐花圃边，这云叶尊者突然来到身前与他说话，因为他目不能见，所以还是亏了云叶尊者施展他心神通，他才能见到对方容貌。只是没想到的是，多年之后，两人再次相见，陆正仍然是以这样的心相见到他。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是陆正主动化显云叶尊者的心相，而两人之间的关系，却由当时的和乐而谈变为现在的猜忌提防。虽然云叶尊者说了那么多话用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其实他越是这么做越是让陆正感到不信任。他那种想要立即却陆正信任的迫切，反而让陆正起了怀疑。

    云叶尊者将那日两人对话说完，仍旧不见陆正现身，四周只有风声呼啸，草叶摇摆，而他心念所感也是一无所获，不由有些奇怪，难道陆正真的不在这儿了？但是一路追踪过来，痕迹分明到此而止，而且自己的心念分明感知道这小山上隐约还有浮动心念的在某处传来，心中一动，莫非顿悟空灵传授了他空门无我之定，所以心念才感应不到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好办了。

    于是，云叶尊者又道：“陆正小施主，你怎么还不现身？难道还在怀疑贫僧吗？贫僧可真的是带来了八苦的消息，他有话托贫僧转告小施主。”

    云叶尊者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忽高忽低，以他为中心向四面传送出去极远，而四面八方也都有高高低低的回音传来。小山上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景象，只见从山腰到山角的的树，不管是大叔小树，只要是带着叶子的，每一片树叶同时向上飘起了一会儿，然后又落了回去。

    树叶在山林之中总是受到东南西北的吹拂，也会随着风向而飘起，当然也可能被乱流的风吹得向上飘起，但天地之间没有什么是有自然的风会将四面八方一山的树叶都同时吹得向上飘起的。这是云叶尊者在说话的时候，施展了神通，以口中发出的声音激荡流风感应，这样一来，就如同他在一瞬间一眼看遍这小山上的每个角落。

    所以云叶尊者这几句话说完之后，等于他也是将这座不大的小山搜了个遍，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仍旧是一无所获。云叶尊者这下子感到有些困惑了，按理说，就算陆正入了无我空门，自己刚才施展的金刚降魔咒音，他所藏身之处并无回音才对，自己就应该会发现他。但是现在这情形，莫非陆正真的已经离开了？

    云叶尊者不禁向四周望了望，又连叫了几声陆正的名字，陆正当然没有回应他。于是云叶尊者自言自语道：“莫非陆正小施主真的已经离开了，看来还是贫僧来得慢了，不如追去前面看看。”说完，身形一晃，在他立身之处的忽然炸开一记爆响，云叶尊者的身形凭空消失不见，小山之上又恢复了平静。

    他离去之前的几句话当然尽数被陆正听见，但陆正却仍旧藏好了一动不动。这时，白衣人道：“傻小子，看不出这时候你倒是挺聪明的，你怎么知道那和尚是故意装作离开，引你自己主动出来的。”

    陆正在以心念之声应答道：“我以前去偷普光和尚的钱，那和尚比他可狡猾多了。这云叶尊者装得太差，只要不是笨蛋都能看出来，比起来可是差远了。师父，您知道他去了多远吗？咱们能不能趁机逃走？”

    白衣人道：“去？谁告诉你他走了，只怕这和尚装腔作势不行，但是神通修为却不是吹的。刚才他用一道幻影遁空而去，真身早就躲在咱们头顶上了，在一片云层后面，死死盯着这座小山呢！”

    陆正不敢去感应上空，但想到自己云叶尊者那一对明亮无比的眼睛盯，不禁有些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