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踪 - 第十二章 得之而修之

    陆正心中暖意流动，继续道：“如果一味去思索对方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利于自己，我觉得这才是太自私的行为吧！这让我想到当初叶小秋对我说的天地对众生灵万物的算计和捉弄，当时我听了也很骇然，心神摇动，但终究不是自身所体验，所以最初的骇然之后，也并不觉得怎么样。等到在大雷音山上，又听顿悟空灵大师讲述的故事，又觉得好像并不如此，也许叶小秋也好，蚩尤也好，他们都有些误会了。如果天地真是要捉弄他们，为什么还会让他们知道这一切呢？直接让他们变成麻木不知的生灵，不是更好吗？当然其中的奥妙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人能修行，生灵能够化妖，许多事已经是能够做主了，而这一切也是天地所赋予的。

    反过来说，我和赤焰豹一族待在一起，那我就已经把自己当做他们的一员，虽然我不是赤焰豹，但是就好像赤丁他们三个一样，与其他的赤焰豹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以是同样的亲密无间，倘若总是强调我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我只是在赤焰豹一族之中做客，思索我自己应该怎么对待他们，他们应该怎么对待我……我觉得与其要这么复杂的去想这些，不如干脆当初就不要进入赤焰豹一族。因为换位来想，假如我是赤焰豹一族，是不会欢迎这样的人的。既然是连我自己都会讨厌，那我又凭什么让别人去接受那样的一个我呢？

    以前我在人间做乞丐的时候，总是受到别人的白眼，那时候我就常常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对待我？一开始的时候心里总是很气愤，后来想一想。自己浑身邋里邋遢、一身臭气，无怪乎他们这样对待我。如果我自己是个干干净净的人，也不会愿意接近臭气熏天的人吧！但是我既然是个乞丐，也不是自己想成为那样的。不过他们的态度也能让我意识到我自己当时是怎么样的，不然那时候我整天和一群臭烘烘的乞丐在一起。倒是不觉得自己是臭烘烘的。

    嗯，有点说多了，师父，其实我想说的是，我觉得你刚才说话跟以前不一样。你以前说的话，让我觉得很中肯也很有道理。虽然就像你说的。我有些笨，但是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慢慢的想，总觉得有所收获。但是你刚才的话，我真的觉得你说的不对。师父，也许我的话说的很直接，或许我说的不对。也很无礼。但这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虽然您说的不对，但您还是我的师父，这个是不会变的。”

    陆正说完这些，神识之中却是一片寂静，白衣人师父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莫非师父真的生气了，从此不理会自己了？陆正等了一会儿。正要询问师父在不在，忽然神识之中传来一阵朗声大笑，几乎让他吓了一跳。

    这是白衣人师父的笑声！听着师父突然发出的大笑，陆正却是糊涂了，师父为什么无缘无故笑得这么开心？总不会是被自己刚才一番话说的气愤之极，转而嘲笑自己吧！但是不对啊，在自己的七情感应之中，师父不仅笑得很是轻松、很愉悦，而且笑声之中还带着一种赞叹和激赏之意。

    陆正刚要开口询问师父为什么大笑，就听白衣人道：“陆正啊。你很好，很对，很不错！没有让我失望啊！”

    陆正诧异道：“呃，师父，怎么你不生我的气吗？”

    白衣人反问道：“哈哈。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陆正听得师父说话轻松，又恢复原来那种平和，忽然明白了过来。道：“哦，师父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故意的，是用来试探我的对不对？”

    白衣人道：“傻小子，现在才反应过来吗？难道你以为跟你讲道理才算是教你吗？再说了，师父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如果你自己不长脑子，只会一味听师父说什么，那不如让师父来替你修行好了，还要你来做什么。”

    原来师父并不是故意针对赤先大长老，而是在考验自己，陆正不由暗暗松了口气，道：“我就说觉得师父您怎么会无缘无故对赤先大长老有这样的大意见。不过，师父你这样做是为了考验我什么呢？请恕弟子愚钝，还没有完全明白师父的用意！”

    白衣人呵呵一笑道：“真是个傻小子，我要是不如此，怎么知道你确然已经有了知道大成的心境呢！陆正啊，修行之人，到了这一步，就要学会自己做主了。否则的话，又该怎么继续往下走呢？凡事有师父在一旁指点固然是好事，但是始终不可能有真正的成长。

    知道境为什么叫知道境？与之前的知心和知身不同，身心未成之前，彼时身心无知犹如孩童初生，自然需要有人处处照顾，步步相扶。但是身心相合之后，犹如孩童已经长大，已有自立之能，入于知道，便是身心之觉。此后于茫茫天地之间，何去何从，便要自己拿个主意了，自己在做什么事情，为什么而做，就需要自己去承担了。所谓道，并非天地之间的路，而就是你那一双脚啊！知道，正是你要明白该如何去做。

    其实修行人在知心大成证我之后，便是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所求证的我在天地之间当何去何从，该行何事？再进一步，就是做什么样的事、怎样做事才不会丢掉这个已经形神如一的我。所谓歧路则失，路遥不归，如何在纷繁的天地之间不屈于外、不丧于物，不为万物所改，而亦无伤于万物，始终能够在所行之求证诸行在我的境界，在佛门之中称为‘法如我境’。”

    陆正听了恍然有觉，道：“师父，弟子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之前弟子在知身大成的时候，度过幻劫，在知心大成的时候度过魔邪劫，但是现在师父您说弟子已经有了知道大成的心境，那么要度过知道大成，弟子要面临什么样的劫数呢？这知道劫一定很难度过吧，不然为什么说自古以来的修行人大多都过不了知道这一关呢？”

    白衣人一听，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陆正奇怪道：“师父，您怎么又笑了，难道弟子又说错了什么了吗？”

    白衣人止住笑声，道：“陆正，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何为修行劫数啊！我来问你，如果你肚子饿了，你会做什么？”

    陆正道：“当然是想办法填饱肚子了，这还需要问吗？”

    白衣人接着问道：“那如果你的肚子不饿呢，你还需要想办法填饱肚子吗？”

    陆正道：“那当然就不用了。师父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还扯到了肚子饿不饿的事，以我现在的修为，自然能够在静定之中采摄炼化天地之间的生机灵气滋养形神，就算不吃东西也无所谓啊，但如果是烤肉吃的话，那就不一样了。有时候吃东西也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我嘴巴馋了！”

    白衣人叹了口气，道：“傻小子，怎么就只知道吃，我在说的可不是肚子饿不饿的事，而是说有些劫数，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去经历的。就好像你肚子不饿，干嘛还需要去填饱肚子呢？”

    不需要经历劫数？陆正感到十分意外，道：“不需要经历劫数呢？这是为什么，修行不就是要经历种种劫数，然后才能修成种种境界，得到步步的解脱，不是吗？”

    白衣人笑着道：“你说的当然没错，那我问你，比如知身境要度幻劫，为的是元神化显，假如有人天生就能化显元神，那他还需要度幻劫吗？”

    “天生元神化显？居然有这种人吗？那岂不是太不公平了？”陆正大吃了一惊。

    哪知白衣人师父却说出了让陆正更加吃惊的话来：“这可不算是稀奇的事情，岂止天生元神化显，就算是一生下来就是之知心大成，乃至生而知道的境界都有。其次者，在修行界之中许多资质过人的修行人，未必天生就已经化显元神，但是也只需要在入门之后，由师父稍加点拨就可以当下入知身之境。这一点尤其是在佛门特别显著，佛门之中对于资质的要求首在悟性，更有特殊的相应法门，能让悟性高超之人当下突破知身大成境界，甚至其中悟性之高者，还能够直接入于知道境界。”

    陆正惊的张大了嘴巴，半天都没有说话，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忍不住道：“天呐，师父，老天生人果然是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吗？”白衣人呵呵一笑，道：“有什么不公平的，难道你以为那些资质超群之人，就真的是因为老天的眷顾吗？我老实告诉你吧，这些人之所以有这样的天生成就，并不是因为其他，而就是因为他们生生世世累积之行所造就。那些天生化显元神之人乃至于天生知道之人，在几生几世之前，都可能是修行人，所以才有那样天生福报。假如你羡慕这样的人，这没关系啊，你现在有了知道大成的心境，等你死了以后，下辈子如果还做人的话，极有可能也会变得聪明一点，不会像这辈子那样傻乎乎的。”

    陆正听到这番话，心里才渐渐平衡下来，不由为自己刚才的念头脸红不已，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一个问题，问道：“师父，你说累世修行，那弟子想问问，那这样一来，人间的那些人从不修行，岂不是就永远比不上这修行界中的修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