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踪 - 第六十八章 功德

    修行之道，除了身心所成的神通法力成就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成就，被修行人称之为功德成就。《+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这种成就并不是求证神通法力的玄妙，而是求证身心内在自然显化之功。

    什么是身心内在自然显化之功？这也许有些难以理解，但是落到实处却是天地之间的任何一种生灵、乃至无灵之物都在日夜不休默然运存的玄妙。

    举个例子来说，譬如一棵树自然地生长在天地之间，上承雨露阳光，下接山石地气，由幼芽长成参天，从荣华而至萎落，既受万物滋养而成，最终又回归天地之中。在此之中，承接雨露阳光与地气滋养而长成，可以说便等于修行人的身心求证的修行，所长成的躯干枝叶乃至花朵果实便等于是所成就的神通法力。

    但是一棵树生长于大地之上、苍穹之下，却不只是长成而已，其所生成的果实花叶可为其他生灵所食，以达长养之用。且扎根一方，蓄存水土、养护地气，自保育生机，润泽一方之功。这便是所谓的自然显化之功。

    山中一树已然如此，修行人也有其身心内在的自然显化之功，从某个方面来说也跟树木一样，修行有成的大成之士，立身之处上接天气，下化地气，从安稳一方天地之气，至参赞天地化育、调和万物、达消弭杀机、燮理阴阳之功。以事而言，便是开凿自身灵动之天。收徒承传绵延福泽，点化众生超脱生死等种种修行。

    此种自然显化之功从修行之始便蕴含修行之中，在修行大派之中。尤其是像道门宗门或者佛门大山之中，会将无自然显化之功的修士称为孤修。而许多修行人之所以被称为邪修，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并无这样的功德之修，不仅如此，他们反而还会大违生生之本，在天地之间行滥杀之事。也就是说，孤修不一定是邪修。但是邪修却一定都是孤修。

    功德成就能成功德之身，此功德之身不在修行人真身本尊之内。却在因缘所受功德所成的大众之中。换言之，这样的功德成就本身对于修行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直接可以获取的利益，当然因此求证更多神通妙法不算。但因此功德所行，自有天地还报之福祉。在玄妙难言之中。

    其实倒是在人间也有极为简单的俗语也能够说明白一些功德成就的妙用，譬如‘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当路莫栽荆棘树,他年免挂子孙衣’等等。天地之间，人群之中，尤为如此，是相安之道，也是同命之祸福。

    这便是涤玄天行止之由，另外还有一点需要点透的是。在涤玄天这样的高人求证之中，既同在天地之中，他人之身与己身并无区别。他人所受与己所受亦无区别，只是所行不同。

    明白了这些，才能明白为什么面对惊百里等道门众人的留形住世之请，涤玄天会皱起眉头来了。从种种留形住世的条件而言，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涤玄天能做到留形住世，但是做出决定仍旧是在涤玄天一念之间。就看他心意究竟如何了！

    面对跪拜在地的众人，以及探头探脑在一旁看热闹的荒未央。还有率意山下发出精诚愿心的众修行人，涤玄天一挥银丝拂尘，没有立即回复惊百里之言，而是飘身而起，幻成百丈之身，以三山为座，盘膝半空，对着虚空之中的黑甲微微笑道：“断慈山的小子，我们又见面了。失礼失礼，我这个老头子没有吓你一跳吧！”

    黑甲身虽不能动，却自从涤玄天现身之后，便一直关注羽化台上的动静，此时见涤玄天撇开众人与自己说话，也不怎么意外，呵呵笑道：“道门老头，你跟这荒未央倒果真是一对好师徒，都是受我一刀未死不说，来了之后就忙着跟人打招呼啊！当初一刀没斩死你我是知道的，但是你在今天这个时候醒过来，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哎，不愧是道门第一人，我现在才明白当世高人的布局手段，不是机谋之用，而是运转天机、绸缪命算，以后我该好好向您学学才对！”

    “以后？”涤玄天银眉一亮，脸上不减一丝柔和，但是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无比的霸道，“怎么，听你的口气，今日似乎有十足把握能够逃出生天？”

    黑甲讶异道：“逃？涤玄天想差了，我有必要逃吗？在场之中，有谁能挡得住我的黑刀吗？”

    黑刀受制，黑甲竟还如此傲气，涤玄天忍不住赞道：“若论心志坚毅，你可比我这不成才的徒儿要强多了。不过到此地步，还是毫无惊怖，也不是一味的逞强，看来你必有所恃，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个老头子呢？”

    黑甲尚未回答，在羽化台上的荒未央对涤玄天贬了自己一句有些不满，偷偷翻了翻白眼，见机抢先插了一句道：“黑甲，如果你想说的是你手下的妖物们借着道门宗门精英尽出，来这率意山的机会在围攻道门十大宗门的宗门道场，已经掳走了道门多少弟子之类的话，那你就省省口水，不必再说了。”

    此言一出，道门各宗主皆是又惊又怒，万万想不到黑甲竟然如此阴险，自己在此与众修士周旋，那边却派出妖物攻打自己的宗门。同时也有些回过味来，难怪总感觉黑甲此次现身，行事总显得有些磨磨蹭蹭，好像故意在拖延什么。原来除了争夺天意花之外，他更重要的事情是要拖住众人，好让手下的断慈山妖物攻下道门宗门到场。

    若是他的奸计得逞，那道门这些宗门不仅失去了立足之地，简直成了修行界之中的笑话。不过听刚才荒未央的话。显然是已经洞烛机先，察觉了黑甲的用意，并且早已做出了安排。有所因应，顿时让他们放下心来。

    果然，黑甲听道荒未央的话，也是颇感意外地‘嗯’了一声。荒未央也跟着学着他的声音夸张地‘嗯’了一声，讥讽道：“嗯什么嗯，有什么好嗯的！你以为就你是聪明人，我们都是笨蛋吗？你以为你在这率意山跟我们这么耗着。我们就会傻乎乎陪着你玩？”

    黑甲道：“荒未央，你想诓骗我。可没那么简单。道门高手尽出，除了地宗的含弘光，差不多都在此地，纵使还有些高手留守宗门。难道我派出的妖物都是废物不成？”看来他似乎并不相信荒未央说的话。

    荒未央一听，耸了耸肩膀，故作讶异道：“咦？怎么你还不知道吗？”转而对着远处的孤身立在虚空的渊无咎道：“渊师兄，怎么你没有告诉他你跟莲花尊早就约好了，请佛门的光头……不，佛门那些整天待在山上的大和尚、大师们出山，活动活动筋骨，普度普度那些杂七杂八的飞禽走兽的事吗？”

    竟然是佛门出手相助吗？居然还是渊无咎在从中安排，道门众人这下可糊涂了。如果真是如荒未央所说，那渊无咎到底是不是道门的叛徒啊？于是纷纷去看渊无咎，想听听他的反应。但渊无咎却是一言不发，毫无回应，脸上的表情古怪，好像浑然不在场一般。

    黑甲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也有嘀咕起来，如果有佛门中人出手的话。那事情可就难说了，只是荒未央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的。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微微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策运天机亦不废谋用，虽是后发却能占尽先机，天地入局，尽握在掌，涤玄天的手段，黑甲只有佩服万分。刚才我心里其实还有些不服气。现在看来想要跟你斗，我还真的是稍显嫩了一点。只是可惜啊你飞升在即，不然的话，我倒是想再跟你比一比，好好赢你一次。不如你就应下这一份大愿，留形住世吧，这样倒是可以让我有个看得上眼的对手！”

    黑甲此时说出这种话，听在众修行人耳中，当然觉得黑甲是在激将涤玄天，不想让他留形住世，不免在心里讥讽冷笑。同时不少人大叫起来，让涤玄天不要受了黑甲的激将，千万要以无数苍生生灵为念，留形住世。刚才黑甲和三十二相争斗之时，亲口说到佛门莲华尊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上，虽然不知真假，但观三十二相作为，只怕十有便是真的。如今修行界两大擎天之柱，只剩下涤玄天独木支撑，众人当然希望他留形住世。

    面对众口同嚣，涤玄天再挥拂尘，众修行人顿时安静下来。满山寂静之中，只听涤玄天开口就道：“断慈山的小子，你放心吧，道门历代忘情天皆是执掌玄宗三百年而飞升，涤玄览不会破例留形住世！”

    此言一出，众修行人顿时大急，却听涤玄天继续道：“众人稍安勿躁，一代之人行一代之事，前人不夺后人之行，该做的我已经都做了，而且已经做得够多了。后人也有后人该做之事，既享前代余荫，也承前人之责，此亦天地生生不息之道。更何况，如今我之布局尚未见分晓，这黑甲也未必能够脱出此局。即便他今日侥幸不死，难道贫道还会不相信自己的徒儿吗？有荒未央在，自能带领道门应对这一场天地大劫，人妖之乱，贫道大可以安心飞升！”

    涤玄天语气平淡却是坚定无疑。荒未央首先听得一愣，从来老头子对自己只有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没想到到了这等关键时刻，竟能如此相信自己，让他不由大感意外，叫道：“老头子，你……”叫出之后，却发现自己忘了要说什么。道门众人听见涤玄天这几句话，知他心意已决，且现在的确是未见分晓，也都只好放弃了再劝其留形住世的念头。

    涤玄天的话是什么意思？从修行人的功德成就而言，涤玄天之所以一心布局要斩杀黑甲，并不是为了要斩杀黑甲成就功德，恰恰相反，而是因为身心所证显化自然才要斩杀黑甲。修行人不为立功德而显行止，恰恰是在行止之中自然成就功德之行。此种成就从身心所证而发，并不是存于刻意之中，随因缘所至而成，故称呼自然显化。名自然者，因一无所为而为之故也；称显化者，就所成之功可闻睹而言也。

    因此，涤玄天不会因为黑甲的缘故留形住世，因为这样对于他来说乃是本末倒置。而且一代有一代之事，如果事事都倚仗于他，又何必有荒未央？那道门历代忘情天何必飞升，不如世世代代都是一人不就行了吗？只是这样一来，后人又将如何修行，甚至连存在的意义都将失去。

    涤玄天说完这番话，首先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黑甲。只听他笑了笑，道：“涤玄天说的十分在理，让我也不禁获益良多。话说回来，该说的也都已经说完了，既然拖延再无意义，您老人家的布局又是要借天命花的天地之力将我斩杀，那我就不能再等了，否则天命花一开，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那就玩过火了！”

    荒未央一听，顿生警觉，勃然变色道：“人间之缘封锁，你的手下又都被拦住，此地还有谁能助你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