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踪 - 第九十八章 与天无关

    自天地开而万物生，有灵众生无量生灭，都是随天数所遇生灭。天数乃在万物天生之寿限，而所遇则是生灵相逢之变，其中或有相生相养，也有相夺相杀。但自绝其生，自杀其命却不是所有生物都会去做或者说都能去做到的，只有灵智修成，既证唯我之生灵才能办到。

    这是什么意思呢？很简单，听说人会自杀，但是谁见过蛮荒中的一只猴子或者一头野猪自杀吗？天赐其生，自杀就是违天之行。既名为违天，首先就需要能够摆脱天意所限，此即在天之外有唯我自证，也算是一种脱离天意。当然并不是说这就是脱天境界，因为其中并无解脱，恰恰正是不可解脱，所以即便身灭之后，仍有心受不解。修行之道，在求长生不死解脱之境，其中有一层意思便是生灭自主，来去自在。

    能自绝也可以说是一种求证，无论修行人还是妖物，只有神通修证达到了一定的境界，才能化灭元神，自爆法力。从修行人而言是需要相当于在知道境之后，而妖物则需要凝结玄丹成功。而这样的自爆则是能够产生远远超过于本身境界修为的杀伤之力的。

    首先元神化灭，本身就会产生一股极强的死意，在修行界之中往往被修行人称为灰念，意为万物化灰。这种灰念本身就是相当于一种神念攻击，能够直透形神，达至元神之中，在元神之中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再者法力自爆并不相当于修行人以法力相斗，自爆的法力带着无边破坏之能，并无任何运转变化，也不受神念控制，就是直接简单的将所触一切引入分离毁灭之中。修行人称之为丧力，意为万物有丧。

    灰念纠缠元神是极难化转的，倘若抵御不及。会在元神之中留下一层深深地烙印，会伴随修行人一生。阻碍其修为的精进，甚至影响修行人在修行之中一些重要关口诱发种种幻象，导致走火入魔。而丧力所造成的创伤也是一样，比一般的法力伤害也要难调治的多。因此修行界之人也是十分忌讳遇上这种自爆的情况的，即便是相互有争斗，修行人也宁愿预设埋伏暴起一击，不惜自己有所牺牲也要直接将对方杀死，不愿将对方逼至自爆的边缘。

    越是神通法力强大。自爆之后产生的灰念和丧力就越是厉害，更不要说还有相应的法器爆开产生的法力冲击了。所以就在那妖物化灭元神，自爆法力向惊百里冲过去的时候，惊百里也是吃了一惊，不由略生慌张之意。对方这妖物可不是普通的小妖，一望而知乃是有相当知命境修为的神通法力，可以称大妖了。这样一名大妖自爆，产生的灰念和丧力是极为可怕的，以惊百里这样的修为也十分忌惮。

    那妖物并不是专门冲着惊百里而来的，只是恰好惊百里离他最近。所以直接就冲他扑了过去。惊百里处于小周天阵的阵位之中，眼见那妖物避开荒未央拂尘一卷，在刹那之间周身皮裘碎裂化灰露出原身。看样子是一头小鹿，周身细毛呈现五色，认得是一头五花獐成妖。元神化灭，他眼睁睁看着这五花獐一双眼中两个眼珠化为两个小小火球，嘴巴张口，吐出了一颗更大的火球，那是它的玄丹。此玄丹吐出，接下来便是法力自爆，五花獐庞大的身躯也鼓起胀满。骨肉开始分离，一股庞大的死意向着惊百里逼面而来。

    灰念和丧力已不是小周天阵法运转可以抵御。惊百里为求自保，扭身一转。化为雷身遁走。而五花獐的灰念和丧力也开始大爆发，无边灰念乃是看不见的神念攻击扩撒，虚空之中一下子阴沉了不少，隐约可见有黑色光焰在虚空跳跃。随即丧力爆发，一大片火海开始弥漫，从原本惊百里立身之处向四周扩撒而去，发出了轰然响声。

    荒未央一击未中早已移形换位，就在五花獐灰念和丧力爆发之际，他已驾驭龙簪所化的青龙在银色光流之中向远处飞去，远远避开。

    惊百里和荒未央的反应已经够快了，荒未央拂尘无功便立即挪移整个小周天法阵，而惊百里雷身遁形乃是修行界瞬移身法之中最快的。但这妖物自爆实在是出乎众人所料，意志坚决毫无犹豫。青龙挪移之后，雷电在虚空汇聚现出惊百里的身形，后背之上还是腾起了一片黑色火焰燃烧而起。

    惊百里当即运转御雷诀，以一身神通法力将此灰念之火包裹，黑色火焰顿时融入形神之中不见。这是灰念之火，不可轻易去除，只能留存在形神之中慢慢以元神正念所化神雷慢慢炼化消除。就在黑火没身而入之际，惊百里脸上也流转过一抹死灰之色，他受了轻伤。

    这一番变故来的突然，众人回望那五花獐自爆之处，虚空之中隐约有塌陷之感而神念遥感更是觉察那边遍布死气，令人不欲接近。但众人尚未镇定之际，四周怪叫又起，阴风黑霾再度席卷上来。小周天之阵赶紧射出太阴珠，碧光闪烁，水幕展开，不仅抵御阴风黑霾，更在小周天阵中下起了一场小雨。这小雨并非普通雨水，而是天地之间灵机生气所化，含带润泽之功，有助于涤化元神清净，泽润形骸无恙，这是太阴珠凝练天地万物生机之功。众人方才多少都有些被灰念丧力所染，此时的净润之功，但觉身心尘垢尽去，光明复照形神。

    水幕展开抵御阴风黑霾没多久，又跟之前一样，黑霾忽然中分，灵鬼王施展灵鳌爪出手，五道白光带着撕裂之力袭来将水幕撕开，直逼众人。荒未央再度以赶山鞭相抗之际，又是一头妖物大喝一声，从黑霾之中飞出，化灭元神，自爆法力，这一回却是直冲风宗宗主随无距。随无距立即化风而遁，荒未央只得再度匆忙挪移小周天之阵避开。但阴风黑霾随之便尾随而来。

    阴风黑霾逗引太阴珠射出水幕之后，随即灵鬼王便以白爪破水幕，同时又必然派出一名妖物奋不顾身来自爆。果然不愧是邪修妖物。做事竟如此凶悍决绝。那些强悍的大妖竟如此随随便便一个个上前送死自爆，哪怕不能真的与道门宗主同归于尽。也都是一无反顾。这些邪修配合之巧妙，妖物自爆之决绝，让荒未央几乎是迎接不暇。

    连续四名妖物自爆之后，荒未央也不由感到一丝疲倦，如此挪移法阵避让是十分消耗法力的。而且总是这样被妖物牵着鼻子走，也实在是太过被动了。只怕再来几次，真的就要被妖物攻破法阵了。更甚者，四名妖物自爆。除了惊百里和之后的悦不疑受了点轻伤之外，其余两次分别扑向任道直和紫炎散人都是被二人巧妙避开了。虽然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难保再来几次，其他的宗主也一样能够躲过。要知道，对方加上狮驼和鸾鸟，可还有六大妖物呢！

    这一招以命换命可真够狠的，也只有断慈山的妖物邪修才能干得出来。有如此大妖成就的妖物居然甘心赴死，从中也可见断慈山的可怕之处。荒未央情知必须想出对策，解此困局，否则此次赌阵就要必输无疑了。

    而在这时。处于银色光流之中的陆正看见那妖物一个个自爆送死，虽知是断慈山的妖物，但也不由生出一股悲悯之感。忍不住对唐小九道：“九哥，那些妖物实在是太可怜了，一定非得这样吗？”

    唐小九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荒未央困住我，难道我就想别人为我送死吗？虽然他们不是人，不过是断慈山的妖物，但也是天地之间的生灵。而且说实话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了，天生为妖，不是他的过错，现在一个个要为我送死。却都是我的过错。”

    说到此，唐小九眉头一皱。问陆正道：“小正，你愿意眼睁睁看着有人为你活下去而去赴死吗？”

    陆正一愣。默然无语地摇了摇头。

    唐小九又问道：“那如果为你死的是妖物呢？”

    陆正想了想道：“只怕在妖物眼中，人也是妖。”

    “对啦！”唐小九大叫一声，“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分别。我们在人间做乞丐的时候，在人眼中连条狗都不如，又凭什么看不起妖物。”说着，他运转法力冲着虚空大声喝道：“喂，你们都先停一停，我有话说！”

    此言一出，正要再度飞出白爪的三方邪修立即停手，听话无比。而荒未央正为不知如何破解而头痛，不料黑甲居然在这个时候占据上风的时候罢手，也乐得松一口气，有时间想清楚破解之道，问道：“黑甲，你又有什么话说？”

    唐小九道：“荒未央，你真的要为你一点执念，让所有道门之人都跟着你一起做这生死之赌吗？其实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今时今日，你根本就杀不了我，只是你不甘心承认这一点，所以一直不肯放手。”

    荒未央一皱眉，径直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小九道：“我不是想说什么，只是不想看见我手下的妖物为了我而去死罢了。你能让你的手下为你去涉险送死，我可做不到。”

    荒未央道：“你想挑拨离间吗？”

    唐小九道：“是挑拨也好，是离间也罢，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当着所有人说出来，你当真觉得能杀得了我吗？”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都向荒未央投射而去，黑甲这话问得实在阴险，如果荒未央怎么回答都是错误。如果回答能，那么他就是自欺其心，因为他明明白白知道，此事的确不是他能做到的。但是如果回答不能，那在场的所有道门之人、散修之人又将如何看待他呢？

    但是荒未央却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这些，就在唐小九问完之后，他就立即答道：“以我推命所得，天数所在，我杀不了你！”

    众人听得这话，有的震惊，有的愤怒，更多的则是不敢置信。只听荒未央又继续道：“但是，天虽不杀你，我却一定要杀你，这与到底最终能不能将你杀死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