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踪 - 第四章 己欲丧心谁可救

    围困既成，双方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都住了手，没有再继续以神通法力相斗。对峙之中，只见赤灵手里抱着陆正，目光从大夏龙图、开阳以及荒未央脸上依次扫了过去，眼神之中有一种微微赞许之色。

    面对这样的目光，饶是淡定自然如大夏龙图，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震惊和讶异之色。他看了荒未央一眼，见后者更是面沉如水、凝重非常，正紧紧盯住赤灵手中的陆正，显然是在担心没有把握将陆正从对方手中救夺回来。

    最先开口的是开阳，他先将手横在胸前一拍，行了一个不同于修行人常见的礼节，然后微微鞠躬，用一种谦逊恭敬的语气道：“前辈，您的手段玄妙难及，开阳十分佩服。您屈尊寄于赤灵身中，不愿透露来历，开阳也不敢冒昧询问。只是有些事是开阳哪怕豁出性命也要知道的，也希望前辈您不吝告知，前辈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赤灵笑了笑，对开阳尊他为前辈也丝毫不推拒，将抱着的陆正略举了举高，道：“我的目的很简单！喏，就如你们所看见的，我只想带他离开而已……”

    “你休想！”不等赤灵把话说完，荒未央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一脸坚决之色，斩钉截铁道：“如果你想带走他，除非从荒未央的尸体上踩过去。”

    面对荒未央的威胁之语，赤灵将目光落到了荒未央的身上，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哦，你是觉得那样更好吗？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几句话说的极为轻松，却带着轻视之意，让人觉得他对于打败或者杀死荒未央好像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你！……你以为荒未央是贪生怕死之徒吗？”荒未央从未受到如此轻蔑。自是大怒，喝出这句之后，运转法力当即就要上前出手相拼。却被一旁的大夏龙图抢先一步拉住。

    只听大夏龙图劝解道：“荒师弟，不要无礼冲动。这位前辈若真是要动手。早就从你我尸体上踩过去了，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以大夏龙图的修为，居然也说出这样的话，虽说他和荒未央、开阳几个都是经历了连番大战，神念疲惫，法力耗损严重。但刚才一番交手，以他们的修为自然心知肚明，从对方展现出的手段便可知。就算是自己神通法力处于巅峰之际，也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所以哪怕荒未央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也不得不承认大夏龙图说的就是事实。何况他就算心再有不甘，却被大夏龙图拉住了手，怎么都动弹不得。

    大夏龙图制住了荒未央，然后才转而对赤灵行了一礼，道：“前辈，请恕大夏龙图等冒昧了，刚才多谢您手下留情！”

    赤灵看着大夏龙图，点了点头。目光之中满是赞许之色，指着开阳道：“刚才这麒麟能够挣脱，也是受了你的指点吧！不错、不错。那么快就能破了我的法术，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

    大夏龙图道：“刚才前辈以天地之间的紫火化出二相，晚辈本以为是自心生相，破除我相就能破去前辈的法术。但交手之后才发现，不仅无相可破，更无我可去，心不可生亦不可不生，所遇乃是天地造化之功，是龙图修行至此一切所成所证。修行人岂能与自证相违。灭相求心，纵使脱天亦不必坏天。这才窥见一丝玄妙。前辈法术至于斯境，化虚为实。应玄生妙，大夏龙图佩服。”

    大夏龙图所说的，正是他和开阳刚才面对两个紫火化身的破法之道。本来他以为那紫火化身不过是赤灵所施展的一种幻术，以他的修为境界，只需元神圆照即可破去。不料神念所至，化念为镜，那紫火化生居然是非虚非实，处于有相无相之外，照无可照，因此破无可破。正无计可施，却在斗法之中感觉对方与自身法力运转息息相应，动静一如，一下子明白过来，对方这紫火化身不是元神所化之我相，而是身心所证之我行，即随己所行而行。

    这么一来，紫火化身与自身相斗，等于是自己一切所行返于自身，暗合因果之妙。大夏龙图虽然是脱天境界的修为，但只要仍在天地之间行走，身心有所显化，便不可脱于因果，这就是对方施法之玄妙。但大夏龙图毕竟是脱天境界，虽不可脱于因果，但早已洞明因果，刹那之间，摄念藏行，入于无为之中，便破了法术。同时也对开阳道破，协助他破了紫火麒麟。

    赤灵又道：“从修为而言，你和这个漂亮小子可以说算是不错的境界了，在我面前也不必如此谦卑，何况我施展此术，也是借了这位天命之主身上的天地之力，不是由我所成。至于你们二人的修行嘛，实话实说，以你们二人的心境，若不再参透一层，只一味想要求证解脱，那恐怕修为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赤灵居然和大夏龙图开口谈论起修行来了，听语气对大夏龙图和荒未央居然还有一种师长对晚辈的指点之意。开阳不入修行劫，倒是没有被他说进去，但是刚才被赤灵称为这头麒麟，语气亲切，更在其他二人之上。看来刚才一番斗法，这位寄托在赤灵形神之中的高人真的没有一点放在心上，一来见他胸襟之坦荡，二来也不知他究竟是敌是友。

    赤灵说出这话，大夏龙图和荒未央忍不住相互对望了一眼，都有惊异之色。要知道大夏龙图和荒未央可都是证入脱天，达到诸物不及境界之人啊，岂能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指点的？但是从对方的口吻来看，他的修为境界应该比他们还要高，诸缘不及只怕还不大可能，历来只听闻是道祖和佛祖的境界，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诸法不及的境界了。

    眼前这赤焰豹妖身之中居然有一位诸法不及境界的高人吗？当然只可能是高人，而不会是什么高妖，因为妖物不入解脱境，神通修为最高近似脱天初境的诸物不及，是绝不可能达到诸法不及境界的。

    但是如果这是真的话，那可就太令人震惊了，说出去只怕整个修行界都会受到震动，掀起轩然大波。一位诸法不及境界的高人啊，要知道就算是涤玄天和莲华尊也都只是诸物不及的境界，那他可算是毫无争议的天地之间第一人了。但这可能是真的吗？寄托在赤灵形神之中的真的是一个诸法不及的高手？修行界可从来没有听说有这样的高手存在啊！

    对视之后，荒未央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对方居然对他的修行指手画脚，让他有些不是很舒服。他倒并不是不相信赤灵的话，而是根本就不接受。毕竟已经见识对方的手段高超，确实远远高于自己，说的不会没有道理，但是要说对方已经达到了诸法不及之境，那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所以干脆就不理会。

    荒未央如此，大夏龙图也有些疑惑，只听他道：“一味求证解脱则无法突破？前辈的话，深微奥妙，晚辈心有所感，但一时未能领悟。可惜此时此地不合论道之机缘，否则晚辈定当虚心向前辈请教。至于现在，还请前辈告知为什么要带走您手上的道门弟子？否则，晚辈等虽然不是您的对手，但也只好尽力一试了。”

    大夏龙图言语柔和恭敬，但表达的意思也很坚定明白，意思是就算对方修为再高、实力再强，他们也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作为天命之主的陆正就这么被稀里糊涂带走的。毕竟是天命之主啊，所应乃是天地之劫，关联无数生灵之命数，干系实在是太大了！

    荒未央和开阳听得大夏龙图这话，都是向着赤灵踏出一步，只待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了。赤灵见此情形，毫无惧色，仍旧是一派淡定从容，道：“你们不必紧张，我带走他绝无恶意。你们难道没发觉他一身死念吗，老实说一句，天地之间只怕唯有我才能救他一命了。等到他恢复之后，我自然会放他离开，到时候他是回来找你们，还是去别处，那就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刚才心儿被忘我老人一掌击出心脏而亡，荒未央便心道不好。他是最清楚心儿对陆正的意义的人，眼见心儿身亡，便知陆正绝对不会苟活，一定相从而去，不会有任何犹豫。但是他压根没想到的是，陆正竟然直接是从心底产生了死念。

    他们的神念当然都感觉到了陆正身上的死念了，其实都不必以神念相感了，因为陆正的肉身之中已经因为死念弥漫出了死气，这是灰身的开始。也就是说陆正的肉身会因为死念而直接化为飞灰。当初山鬼在天宗四相境之中就是如此抱着死去的灵虚而亡的，但那还是山鬼自己作意而成。陆正则是比他更进一步，死念在他神念感应到心儿元神丧乱的一刻自行化生。

    修行界人尽皆知，死念一旦化生，便任谁也救不回来了。因为没有人可以救一个自己想死的人。但在赤灵手上的陆正却有些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死念虽然还在却没有扩散开来，好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制住了，肉身并没有开始化灰。而听赤灵这么说，难道就是他对陆正做了什么吗？